伪格林

跳票战线不跳票了那我还叫它什么?

【敦芥】 敦与移动城堡 2

 

 

 

草的清香漫天席地地卷来。与白云指向同一方向的青草在平原上掀起一阵又一阵连绵不断的绿涛,浩浩荡荡地从北冲到南方,伴随着马车起落的车轴一同去向温暖的南境。又有些许被挣断了根系的草旋飞在空中,因着草原永不停歇的风,如灵巧的昆虫一般飞向了天际。

 

 

 

中岛敦一瞬间以为自己置身于天国之中。

 

 

 

直到一阵煎土豆的香味勾起他空荡荡的脾胃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轰响,他才被饥饿打回了现实,确定自己还没到达不用再感受空腹的天国之中。他下意识地向香味传来的地方望去,那位在他昏迷前把他毫不留情地踢出十丈远的魔术师正围着围裙在炉灶前煎培根和土豆。分明是背对着他,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冷冷地说:“连吃饭都要人叫吗?”

 

 

 

中岛敦连滚带爬地冲向了餐桌。

 

 

 

魔术师冷哼了一声,将培根和土豆分了两份装盘,一指冰箱,里面就飘出了了一罐牛奶放在了中岛敦面前,低头一声不吭地吃了起来。

 

 

 

中岛敦一时不知道是应该先做祷告还是先对魔术师的救命之恩表示感谢,结果身体却先他一部做出了反应——端起了盘子就往嘴里倒。叉子勺子都顾不上了,霸占他脑海的只剩“饥饿”这两个字,微焦而微微露油,撒上了些许黑椒孜然的培根实打实能算上美食,可在此时的中岛敦面前,食物就是食物,能咬能吞吃完不会死的东西就是好东西。在他的胃还没来得及反应,发出“满足”的信号时,中岛敦就已经吃光了一盘的食物,一手拿起了牛奶,只咕嘟了两口就让瓶子见底,嘴边一圈络腮胡样的白痕。

 

 

 

魔术师毫不掩饰地露出了鄙视的神情,冷冷道:“不知礼数的野兽。”

 

 

中岛敦不好意思了,脸上微微泛红,眼睛却还在不受控制地往魔术师的盘子里乱瞟,魔术师见状,立刻就被中岛敦的贪得无厌给惹火了,刚要发怒,又像想起了什么样的,硬生生把火气给吞了下去,没好气地把盘子推到了中岛敦面前。

 

 

 

中岛敦大喜,一边说着谢谢一边往嘴里塞东西。等把这盘都给舔干净了油以后,他才终于有了活过来的实感,看向魔术师的表情就跟看衣食父母样的,顶大的眼睛跟只土狗样的在魔术师身上转悠,被一顿饭买下的忠诚与感谢就像刻在了他脸上似的,深怕别人看不见。

 

 

 

“真的非常感谢您的收留!”中岛敦认真道:“如果不是您,我肯定已经死在荒野上了。”

 

 

 

“我没收留你,”魔术师冷冷道:“收留你的人是太宰先生。”

 

 

 

“那那位太宰先生现在何处,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当面致谢。”

 

 

 

“狂妄之徒,你以为太宰先生相见就能见的吗?”

 

 

 

中岛敦隐隐约约记得昨晚确实有谁推开了门进来,但他晕的早,那位真正的救命恩人的脸都没见到。于是又问魔术师那位太宰先生什么时候会回来,结果魔术师看起来更生气了,直接拿着魔杖指着他让他闭嘴。

 

 

 

“那种事情如果能知道的话在下也——”魔术师说到一半生生咽了下去。被中岛敦吃掉了的早饭好像也没打算重做一份,直接下了餐桌。走到门口拿下了一件黑色风衣,又随意扯了一张床单扔给中岛敦,让他穿上。

 

 

 

中岛敦拿着床单半天没能领会“穿”这个动词,在魔术师极度不耐烦的视线下才急中生智,用床单团团裹住自己,只眼睛鼻孔留了条缝,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在床单的遮蔽下满脸傻气地冲着魔术师笑。

 

 

 

魔术师嫌恶的态度更进一步了。这回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转头开了门走了出去,走出两步发现中岛敦没有跟上,又后退回来,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中岛敦,中岛敦却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分明之前还是荒野,就算一个晚上跑到了草原上,那眼前的繁闹街景又是什么意思。

 

 

 

人流熙熙攘攘,彩色砖路以五边形斜向延伸,却被纵横交错的水路河道阻断,连空气中都有可以感觉到的潮湿感。河道两岸簇拥着各种各样的摊贩集市,成列这的蔬果首饰在晴好的阳光下灿灿发亮,熟食面包的香味顺着带有咸味的海风晃晃悠悠地飘进鼻腔,闭上眼睛,这里就是伊甸。

 

 

 

“太惊人了……”中岛敦喃喃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厉害的魔术!”

 

 

 

他回过神来,猛地扑到了魔术师面前,拽着魔术师的衣服,激动道:“太厉害了!这也是那位太宰先生的能力吗!竟然可以做到这种程度!他是神仙吗!”

 

 

 

魔术师被他忽然的暴起吓了一跳,可随机而来的赞美却像是取悦了他,分明不是说他,他却微微扬起了下巴,眉眼都渐渐舒展了开来:“那是自然。太宰先生轻易就能做到这种程度。”

 

 

 

这是中岛敦见到的第一个,在魔术师脸上可以称为“笑”的表情。分明并非多么漂亮的脸蛋,可或许是和之前堪称凶恶的表情形成的强烈反差,中岛敦竟是看愣了。那魔术师得意完了以后,发现中岛敦又一幅蠢样,凶恶的表情立刻就回来了,语气不善地让他快些跟上。

 

 

中岛敦立刻跟了上去。

 

 

 

这里应该是个水上都市,在南边,不比北方的陆地少雨多旱。中岛敦瞧着新奇,什么寻常玩意儿都能逗得他看许久。魔术师则目标明确,一路都沿着贩卖干粮的道走,买什么出多少钱都极其干脆,也不讨价还价,贵了一点转头就走,摊贩相互摩挲的手还没搓热就僵住了,出声挽留也不见他回下头。

 

 

 

中岛敦一会看看这儿一会儿看看那,逐渐跟魔术师拉开了一点距离。魔术师刚买下一袋土豆,头也不回,拿出一个长了芽的就往中岛敦脑袋上砸。中岛敦后脑勺一痛,猛的转头,魔术师冷着脸道:“给我看着点,以后这些事都是你出来做,少给我东张西望的。”

 

 

 

“我……我来?”

 

 

 

“就你一个吃白饭的,不是你来谁来。”

 

 

 

中岛敦倒不是不乐意干活,只是吃惊这才刚认识一天,这位凶神恶煞的魔法师就敢把钱给他拿着。虽说不是什么大钱,但对中岛敦这种吃馒头吃饱了就觉得走上了人生巅峰的穷人来说,这些干粮钱对他还真不算少,想着过几天自己要拿到“人生第一桶金”,他还生出些诚惶诚恐的感觉,于是还真就在后面死盯着魔术师的一举一动,尤其是魔术师不还价直接走的那股潇洒劲他就特想学。

 

 

 

快走到港口附近时,远远地传来巨大的金属相撞的闷声。那声音低沉,却穿得极远,像是从地底辐射开来似的,中岛敦定睛一看,港口几艘军舰正在装载炮台,那声音是起重器把炮台运上军舰时的声音。

 

 

 

中岛敦小心翼翼地看向魔术师,窥探着他的表情。魔术师也只是远远地抬头看了眼那军舰,接着就收回了视线,跟看到了一只叫声难听的海鸟一样面无波澜

 

 

如今国家之间战争频繁,打来打去都是那几个理由——清扫魔物、废除巫术、消灭魔法,有些国家死守着本国的魔术师不肯放手,而有些国家早就想动手把魔术给彻底消灭。虽说这其中有着“魔术发展水平不均”、“精英魔术师集群分布”等原因,但明面上来说,用的都是魔术师造就的魔物危害人民生命财产安全,必须取缔魔法这样的理由。中岛敦他们所在的国家就是反魔术的国家,相应的科学技术也就相对发达,军舰炮台的研究也就更进一步,中岛敦没忍住看这一眼,就是觉得看着用来对付自己的武器,魔术师的心里多少会不好受。

 

 

 

可魔术师心里好不好受他是没看出来,他自己是难受了。中岛敦这人,愣头青一个,还特别墙头草,一天前他还在说着“该死的魔术师”,结果受了人家恩惠,不过一天,他就觉得那些用来对付魔术师的炮台相当碍眼,分外义愤填膺,心想不如趁夜时上来用棉花堵住一俩个炮口,看他们能对谁开炮。

 

 

 

魔术师卖完了东西,便打道回府。中岛敦跟着,一口一个“魔术师先生”,还把自己的“堵炮台”大计拿出来跟魔术师商议。魔术师听完觉得此人才真的应该被拿去堵炮台,生生地听出了火气。

 

 

 

“我不是魔术师,”他说:“太宰先生才是。如果我是魔术师,你昨天就被我扔在荒野里喂狼了。”

 

 

 

“你不是魔术师?”中岛敦惊讶道,而后面那句“扔去喂狼”的话被他选择性忽略,他觉得长的凶却救了他的人必然是“面硬心软”的类型,想也没想就给人做了分类,关注点全放在了对方明明不是魔术师却能让牛奶浮空的事情上。

 

 

 

“那为什么您能让牛奶飘起来?就早上那一瓶。”

 

 

 

“关你什么事。”

 

 

 

中岛敦吃瘪吃成习惯了,也不恼,接着问:“那魔——先生您怎么称呼?”

 

 

“芥川。”

 

 

 

“全名?”

 

 

 

“你知道怎么称呼就行了吧。”

 

 

 

中岛敦觉得这人“面硬心软”里“面硬”的比重似乎大了些。

 

 

 

这一趟采购走得还挺远。回程时夜幕便已降临,中岛敦对夜晚相当抵触,昨晚是遇见了位叫“太宰先生”的贵人,侥幸从老虎手下逃脱,可谁知道今天晚上能不能平安。他心神一动,接着又想没关系,这位芥川先生看起来就足够可怕,而且也会魔法,想必打个大虫应该不在话下。

 

 

 

他正等着老虎的声音,却忽然听见一声尖锐的女声,而那尖叫声又忽然被掐灭。这声音他不陌生,以前在大街小巷里流浪时便听过,多半是下流的家伙在对路过的女星欲行不轨,他虽说打架一向不怎么行,因为营养不良长得还慢,偏偏萝卜大小还有些正义感,以前让人打得鼻青脸肿的都要冲上去逞个能,如今身边有个会魔术的人,登时底气十足地要来招“狐假虎威式英雄救美”。

 

 

 

他朝那声音传来的地方跑了起来,结果才跑出两步,身体就动不了了。

 

 

 

“怎……怎么回事?”他回头看芥川,芥川手中的魔杖直指着他,让他根本动弹不得。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夜幕降临,明月高悬,星空璀璨。哪怕是布满青苔泥泞的砖路上都能看到月光微微的反射,露出银白的光,可直勾勾看着他的那双眼睛,却连一点光都没有,像是个空荡荡的平面剪纸,又像是人偶用黑色纽扣做成的眼珠,深不见底又——空无一物。

 

 

 

“芥川先生……您什么意思?”

 

 

 

“多管闲事。”

 

 

 

“您、您听不到吗、有女孩子在——”

 

 

 

“在尖叫。”芥川淡淡说:“很吵。”

 

 

 

“您不救她吗?”中岛敦的声音带上了不可置信地颤抖:“您明明可以——”

 

 

 

“我不可以,”芥川说:“就算把劫匪全杀了,被救的女性也有可能把我们的存在暴露出去——会给太宰先生添麻烦。”

 

 

 

中岛敦还在尝试说服自己这只是芥川的“面硬”,他还在等待芥川的“但是”,可是当又一声尖叫传来,他看到芥川的眼里如死水一般,没能被那声尖叫荡出半分波澜,他忽然就明白自己是在自欺欺人。

 

 

 

天底下本没有平白无故的好人。

 

 

 

“你不救拉倒!”中岛敦怒吼道:“放开我!我自己去!”

 

 

 

芥川依旧冷声道:“太宰先生说过,要我护你周全。你哪里都别想去。”

 

 

 

中岛敦是被气笑了。合着自己不是被救了,而是被囚禁了,被一个没半点良知人性的怪物给囚禁了。

 

 

 

“张口闭口太宰先生太宰先生的,你是他的傀儡吗!你们这群魔术师,早就该——”这话的后半句是“全被杀光”,但中岛敦终于还是没能把这句话说完,他感觉到在他说出“傀儡”两个字时,魔杖对他的牵制有一瞬间的松动。他从不是多么擅长打架的人,可这次他却如同能洞察敌人每一次吐纳的高手一般抓住了这瞬息的破绽,如豹一般冲了出去。

 

 

 

他从未意识到自己原来还能跑那么快。

 

 

 

芥川猛然向前,伸手就要抓他的脖颈。那瞬息的爆发力异常惊人,芥川的手指从他颈间擦过,却最终被他略了过去。

 

 

 

怎么这样凉。简直不是人的体温。中岛敦在那一瞬还有余力想这些,却全然没有发现自己竟然能跑得这样快,如豹、如狮、如虎,宛如富有爆发力的野兽,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尖叫声再没有发出,他却似乎能听到寂静的街道中隐隐约约的哭声,一路狂奔向声源处。

 

 

 

跑。

 

 

 

他心里只剩下一个字,再快一点、再高一点、他或许就能救下一个他甚至未曾谋面的人。

 

 

转过两个转角,翻过一个墙头。他看到了小巷深处有一群人影围在了一块,他大声地叫出“住手”那些人纷纷回头看他。

 

 

 

他像是才想到害怕,战战兢兢地摆出了迎击的架势。可那些人在定睛看他时,脸上那令人作呕的狞笑忽然扭曲了起来,紧接着用比那女性更为尖锐的声音尖叫了起来。

 

 

 

怪物!他们叫喊着逃跑了。那位女性跌坐在地上看着他,也尖叫着像后缩,眼睛里清晰可见的恐惧让中岛敦一时茫然无措。

 

 

 

明月皎皎。昨夜有雨,阴湿的小巷里还有着一滩尚未被阳光蒸干的水洼。

 

 

 

中岛敦看见水洼里照出了自己的脸——以及金黄的瞳孔,白色的皮毛,独属于兽类的獠牙。

 

 

 

非人非虎,不伦不类。

 

 

 

他喃喃自语。

 

 

 

“当真是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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